雷雨之夜，风雨交加，一道又一道长蛇般的闪电撕裂天际，照耀出瞬间的雪亮，雷声震耳欲聋，天地间一片苍茫，什么都看不见，什么都听不见。

长生披着蓑衣，心惊胆战地顶着风雨走在泥泞的山路上，手中的风灯早就熄灭了，他艰难地凭着闪电的光亮和自己的记忆前进。一步三滑，手脚并用，好不容易翻过了一个斜坡。

一阵风吹来，浑身湿透的他打了个冷战，忽然他看到前方雨雾之中浮现出一盏灯光，橘黄色的灯火安静、温暖，指引着雨夜来客的方向。

一定是那里！长生打起精神，一路狂奔向那个点着灯火的小木屋，说也奇怪，越靠近木屋雨声便越小，待他跑到木屋的门前，发现木屋周围一滴雨都没有，好像连那狂暴的雷电都躲得远远地。

“月芜姑娘，请你开开门！”长生顾不得奇怪，焦急地前去拍门。

“月芜姑娘，请你救救我的娘子吧，都说你是神仙，你一定可以救她的！求求你！”

木门紧紧关闭着，木屋里没有丝毫动静，长生直喊得嗓子嘶哑，绝望地靠着门滑坐到了地上。

他一定是疯了，家中的娘子不知道怎么样了，他却脑子一热，抓住这缥缈的希望跑到山里来。

垂头丧气地起身刚想离开，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，长生惊愕地回头，看到一个红衣女子披着墨发，睡眼惺忪地站在门里，肩膀上站着一只小小的青色的鸟。

“走吧。”

月芜打着哈欠从木桩似的长生面前走过，木屋的门“砰”地自动关好。

“月……月芜姑娘？”长生有点不敢相信地傻站在那。

“不是救你娘子吗？拖拖拉拉的。”月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，她最喜欢睡觉，被人吵醒心情很不好。

“喔喔，对对，月芜姑娘，我娘子难产……”长生醒过神来忙追上去，话却被月芜打断了。

月芜抬头看看依旧电闪雷鸣的天空，一把揪住长生的脖领子，不耐烦道：“别啰嗦了，走快点！”

长生只觉得眼前一花，然后就站到了自家门前，然后，他就又傻了。

月芜推开简陋的房门，血腥之气扑面而来，一个妇人气息微弱地躺在炕上，身下一片血污狼藉，一个稳婆模样的人正托着她的头掐人中，眼看一口气就要吊不上来，稳婆急得满头是汗。

“把这个含到她嘴里。”

一个素白的手伸到稳婆眼前，手掌上托着一个参片。

稳婆见状大喜，也没看来人是谁，抓起参片就塞到产妇口中。

产妇只觉一股热力直达腹中，全身暖洋洋的，迈进鬼门关的腿算是收回来了，但仍然很虚弱，腹中的孩子胎位不正，耗了这么久，大人孩子都凶多吉少。

“你出去，把门关上。”耳边传来淡淡的女声，稳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，身体却乖乖地起身出去，关门后才一脸见鬼的表情，与杵在廊下发愣的长生大眼瞪小眼。

月芜瞥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，雷电的声音小了点，却有些不服气似的不肯散去。

月芜早看到了黑云后的那个身影，是一只巨大的玄色凤凰，全身墨黑的羽毛，金色的喙，金色的爪子，眼睛也是金光闪耀，在云层里飞舞着，催动着雷电。

“适可而止，真伤了人命，不怕损了福缘，短了道行？”

月芜一边出声警告，一边伸手抚上产妇的肚子，丝丝白光钻了进去，半昏迷的产妇只觉得剧痛骤减，就像一下子从地狱到了天堂，她拼尽全身力气一挣。

婴儿呱呱地哭声微弱的传来，惊醒了屋外的两人，长生喜出望外地冲了进去，只是屋中只有自己生产完昏睡过去的娘子和已经包好的婴儿，那个月芜姑娘却不见了。

第二天一大早，长生家发生的事就传遍了全村，稳婆绘声绘色地讲那个月芜姑娘怎么从天而降，怎么递给她仙药救了长生媳妇，怎么施仙法让孩子平安降生……

村里人顿时议论纷纷，这个月芜姑娘出现的时候就很奇怪，一个美貌女子穿着一身张扬的红衣，肩膀上总停着一只青色小鸟，孤身一人住在深山里，很少跟村里人打交道。村里的王二去山里砍柴摔伤了脚，据说就是她施法给治好的，回来就传山里住着神仙，所以长生一听妻子要没救了，就想起了这个救命稻草，没想到还真遇上神仙了。

有胆大的人跑去山里想再看看神仙，却发现怎么找都找不到那个小木屋了。

“为什么多管闲事！”

一声质问打住了月芜闲散的脚步，她转身，看到一个黑衣女子正一脸不忿地看着她，美艳的眉眼透着丝丝怒意。

“不为什么，我想管就管了。”月芜眯着眼睛，抱着双臂顺势斜靠到一棵树上。肩膀上的小青鸟好奇地看着黑衣女子，歪歪头“啾”地一声打招呼。

黑衣女子看向小青鸟，忍了忍怒气道：“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妄自出手，你可知那孩子……”

“天煞孤星，刑克六亲。”

夜羽听着这轻飘飘的一句顿时大怒：“你明知道还让他生下来！”

月芜无奈地看着她：“此子应天而生，命格强硬，日后会肃整乱世，造福人间，只是亲缘浅薄，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？”

夜羽恨恨地跺脚，她又何尝不知呢，所以只敢借着雷雨之夜做法，把他困在母亲腹中，阻人来救，误了投胎时机他自然就无法出世，只可惜突然冒出的这个女子让她功亏一篑，偏偏她的实力在自己之上，这口气真是难以咽下。

“孩子的父亲是我的恩人，而投胎的这个家伙是我的死对头！”夜羽受不了月芜一副看白痴的表情，不情不愿解释道。

“愚蠢。”

月芜翻个白眼，丢下两个字转身就走。

“你！你给我站住！”

夜羽气急，指着月芜的背影大喊。

“小凤凰，赶紧回去主动领罚吧，不然青梧发起怒来……”月芜回头送给她一个幸灾乐祸地笑容，小青鸟欢快地蹦了两下。

夜羽眼角一抽，打了个冷战，青梧是凤族的王，脾气那是相当不好，如果被他知道自己昨晚干的事……夜羽冲动的脑子突然清醒了，心中一阵阵发虚。

不过，她怎么知道青梧的？法力高深，喜穿红衣，难道是……夜羽忌惮地看了一眼远去的红影。

夜羽是凤族中的异类，凤凰的羽毛一向是五彩锦绣，霞光灿烂，而她却是纯净的黑色，自小被族中人嘲笑是乌鸦投错了胎，她也一直很郁闷，而嘲笑她最凶的就是那个龙族的家伙——龙潜。

龙潜是一条白龙，一身白色的龙鳞泛着淡淡的七彩祥光，飞舞在云雾中不知道有多拉风，而化成人形更是俊美不凡，不知迷倒天上多少仙子。

可他偏偏爱找夜羽的麻烦，经常对她大呼小叫，“乌鸦小凤凰！”“小黑黑！”“小乌鸦！”等等一串“昵称”，害她一再被人参观嘲笑，简直恨不得上去撕了他的嘴，只是自己比他小好几百岁，连人形都化不了，根本打不过他。

这一忍就忍了几百年，她长成了一只大凤凰，也成功化成了人形，面容出乎意料的美艳，渐渐地没有人再嘲笑她，而爱慕者却越来越多。

只有那个该死的龙潜，每次看见她还是小黑黑小乌鸦地乱叫，每次她都气得要跟他打一架，所以天上的众仙经常能看到一只金眼墨凰和一条白龙在云中缠斗，久而久之，还有神仙设了赌局，赌这次谁会赢。龙潜是一赔二，而夜羽是一赔十，看这个就知道夜羽输得有多惨了。

有次她又输了，闷闷不乐地跑去人间，将身形变化成鸽子大小，蹲在一根树枝上生闷气。

突然阳光一暗，一头不长眼的老鹰向她俯冲过来，想必是把她当做了一只乌鸦，想抓去做午餐。

本来她没当做一回事，毕竟一个指头就能碾死的东西，可发现自己动不了时才慌了神，刚刚的打斗几乎耗尽了她的法力，而这只老鹰也不是普通的老鹰，将成妖而未成妖，居然已经有了将猎物锁定住的妖力。

千钧一发之际，一支箭羽“咻”地飞来，将老鹰一边的翅膀射伤，老鹰哀鸣一声，丢下几根散乱的羽毛歪斜着逃窜而去。

夜羽低头，看到树下站着一个年轻的猎人，手里拿着一张长弓，背后背着箭壶，正抬头看着她笑，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。

“好漂亮的小鸟啊，好像一只黑色的小凤凰。”

夜羽忽然好想哭，终于有人第一眼看见她时没有说她长得像乌鸦，还夸她漂亮。

那个年轻的猎人就是长生，夜羽后来心怀感激地想去报恩，传说故事里面不都说以身相许吗，夜羽考虑了半天，感觉不能坏了规矩啊，就大义凛然地去了，谁知道一打听，人家早娶了媳妇了。

垂头丧气地回来，然后找到那只该死的老鹰揍了一顿，命令它隔三差五地送去一些猎物给自己的恩人。

待她返回天上时，却听说了一个大消息，龙潜要去人间历劫。可把夜羽高兴坏了，正琢磨着等他投胎到人间好好报一口怨气，却从司命那里得知，龙潜投胎的人家正是长生家，而且命刑克而孤寡，岂不是害人家去了？

夜羽气坏了，你说这混蛋龙潜，天上害她不够，还要去人间害她的恩人，叔叔忍了，婶婶也不能忍！

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。

事情还是被凤王青梧知道了，大殿之上，长相俊美，气质冷峻的凤王冷冷瞥了一眼闯祸的黑色小凤凰，淡淡开口道：“幸好这次月芜仙子出手，没有酿成大祸，既然你这么喜欢掺和，就去人间帮龙潜历劫吧，他什么时候归位，你什么时候回来。”

于是，夜羽一肚子黄连苦水地被贬去人间了。

多年以后，人间遂逢战乱，民不聊生，一个年轻人揭竿而起，创造出了一个传奇，而他身边，一直跟随着一只一脸苦巴巴的黑色小鸟。

（夜羽：我的命好苦啊……）

编者注：本文为“月芜”系列文，欢迎点击《月芜》阅读更多精彩故事。